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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學義的設計風格獨特,他對設計理念的「堅持」更成為他的標籤。如果用「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來形容他,應不為過。台大兼任教授呂欽文建築師評價台大文學館「興建史」漫長的歷程,有著更深層的意義,「設計是一種修行!要修成正果,必須不斷迴旋在面對-接受-再出發之間;設計的實踐,是一種引渡眾生的工作,把自己與眾人一起渡到希望的彼岸!」
簡學義本次獲獎是繼2001年鶯歌陶瓷博物館、2017年台北市網球中心後第三度獲得「臺灣建築獎」首獎。「臺灣建築獎」由建築師全國公會及中華民國全國建築師公會雜誌社主辦,更於2024年首創「臺灣建築25年獎」。簡學義本身雖然沒有建築師執照,但他對建築的操作能力,從其建案和獲獎成績,在建築界早已超越多數的建築師。雖然法理上不能稱他為「建築師」,但他在台灣建築的成就已可被譽為 「建築大師」。1995年即被收錄於日本間美術館(Gallery Ma)出版的「世界的建築家581人」中,帶領竹間聯合建築師事務所合夥建築師投入台灣公共工程至今已歷30年,代表作尚有:鶯歌陶瓷博物館、台南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國家人權博物館等。
呂欽文從校園、政治、專業者、與使用者「理性」評量校園建築,他指出,簡學義在台大人文館給自己下的課題很清楚:第一個是如何展現校門口的建築意象,包括對椰林大道、對新生南路、對洞洞館等面向的反應;第二個是如何向洞洞館致敬、表達對歷史的尊重;第三個,還是不會忘情於玩玩設計,創造空間,讓教學場域不只是授與受的空間堆砌。簡學義不可迴避的外在課題則是對台大校園建築語彙的回應、對周遭建築立面的反映、與大量空間需求的滿足。
呂欽文認為台大人文館在配置與環境總體來說,整個配置有虛有實、有內有外,空間多元、主從分明,相當具有說服力。尤其在洞洞館的對待方式,充分彰顯建築師對待歷史建築的尊崇態度。
在量體與空間部分,人文館的量體上下交疊、空中穿梭、虛實交錯、明暗幻化,行進過程充滿變化、驚喜處處,是空間的展場,也是感覺經驗的試驗場。原來需要9層甚或更高的量體,經過打散、下沉後能這樣的不失輕巧的結束,看得出是花了相當的功夫。十年磨一劍,臻於成熟的量體與空間,簡學義的團隊時間沒白花。
台大文學館呈現建築語彙部分,呂欽文指出,疏密交錯的紅磚很有質感,拉出扁長的色帶則回應了老建築的正面比例,人文館的立面設計結果是值得細細品味的!常看到許多人不自禁的佇足於校門口,端詳這棟剛拆架的既新又有點老舊感的新校舍,忙著拍照、貼文。各方的評論語氣,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懂門道的,簡學義應該是可以感到寬心了。
竹間聯合建築師事務所主持人、設計總監簡學義曾在一場建築講座談到設計台大文學館的過程,每次案子被「通過」的那一刻,他都「有點意外、有點莫名所以!」因為,他已習慣性的,為解決前一個問題而提出修正案的同時,已經做好繼續下一個修正案的心理準備。最後一次通過的那一刻也不例外!
簡學義在台大人文館得獎感言《建築屬於誰》中指出,台大人文館設計至完工歷經18年,占他至今42年職業生涯近半的時間,許多人問他如何面對那些挫折與委屈?簡學義說:「對我而言,其實都說不上是挫折與委屈。」面對這些重重困難,就像山澗的流水,依勢而下,或急或徐,途中必然的阻礙,如今,終於來到河口,迎向大海,一切,似乎只是理所當然,只是順應自然而已!無驚無喜,不驕不餒,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故功成亦弗能居也。
簡學義始終以「現代主義」信徒自居,他對台大人文館更是對「現代主義」的踐行,也是向台灣現代建築史上重要的代表建築洞洞館與張𦘦康建築師的致敬,回歸「現代主義」本質的對話,此一本質超越時代的框架,非關形式,而融通於精神。
簡學義說,常常有人誤解建築師只是為了自己作品的創作,殊不知建築即「文化」,亦是集體「存在性」的一部分,更非只是工程,亦非僅為成就一己的創作而已;他常引用路易士·康(Louis Isadore Kahn)的話:「每一個文化的建築是這個文化世界的模型,它不是這個世界的外形,而是它內在的形。......所以,建築無相,建築存有」。做為文化表象的建築群像亦即是社會集體心靈的顯像,建築師參與其中,只是為了盡力追求與描繪一個更理想的圖像,成就此一建構的累積;就像勒·柯比意(Le Corbusier)在《雅典憲章》說的:「建築師應作為抱持社會主義理想的使者」。
簡學義雖然以台大文人館再獲臺灣建築獎首獎,但他表示,建築師在18年的努力後,小心呵護著交給了更迭的使用者,延續的室內設計工程仍進行著,卻在得獎的同時,收到了台大文學院進駐使用單位不接受建築師專業意見的解除委任公文,對尚未完成卻至關重要的全館指標系統、人文館的核心精神空間:演講廳、原圖書閱覽空間(進駐使用單位欲變更為多元文創展示空間),建築師無法繼續完成人文館包括這些的最後一塊拼圖,殊屬遺憾。
簡學義說,一般人可能不瞭解建築師與作品的永恆牽絆,他在乎的不是可能被改變的膚淺表象,一個好的建築也許更應是得以容受改變的;他在乎的是一個建築內在的永續生命,使用者應該也是建築的再創造者,如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寫作的零度》述及的精神:「創作成為一種在持續不斷改變與反應中的連續性歷程」,只是,使用者也必須有足夠的能力成為一種創造者,他希望使用者所承續的「持續不斷改變與反應的連續性歷程」,能賦予它更豐富的面貌,而非邁向毀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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